第67章 番外13

这短短十几秒,宋安喜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明白。

显然,阎少安从一开始跟着她出来,就打好了主意,想借她谈那个子虚乌有的“合作”,把想要让纪千泽“偶然”听到的话,说给纪千泽听。

这样一个计划,是建立在阎少安对纪千泽的了解基础上的。

阎少安必然肯定时刻关注他的纪千泽在看见他神色有异,自然会因为放心不下,而悄悄跟他一起追宋安喜出来。又在看到他和宋安喜说话时,而认识到没有担心的必要,或许正准备着回去,却不想,稍离近点,阎少安故意说的很大声的一些话就溜进了纪千泽的耳朵里。

为了自己辛苦创立的风光事业,而已这种方式告诉某人及早死心,还真符合阎家大少雷厉风行,要做就做绝的行事风格。

“你不用那样看着我,他只会听见与我们真实来历无关的那些话,其他的,不同时空会自动屏蔽掉的。”

像是看出了宋安喜的心思,阎少安在纪千泽走到他面前之前,压低声音对宋安喜说道。

眉眼染着名曰不在意的微笑,可宋安喜清晰的看见,在阎少安的眼眸深处,没有丝毫笑意。

这样看来,现在阎少安的表情,轻松,认真,无所谓,不过都是装出来的,都不是真的。

带着这样的认知,宋安喜看见了脸上写满“难以置信”四个字表情的纪千泽。

他脸色苍白,褪尽了血色,像极了宋安喜听秦忆描述的那个,为了挽回阎家“大少”的心,而拼命装死的纪千泽。

他的声音有点在发抖的感觉。

纪千泽看着阎少安,看了很久,忽然惨然的笑了笑。

“我不知道你们刚才在谈的所谓的合作是什么,不过,我是有听到你想离开这里……离开我身边的话,虽然我也知道这么问太没意思了,但我还是想问,我没听错吧?”

“没有。”阎少安淡然至极的回答。

“你真不想和我在一起?”

“不想。”

“就因为我之前在无意识情况下亲了你?”

纪千泽问了一句可笑又可悲的话。

阎少安笑着,“别误会,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。上次飞机上的事情我就当自己被狗啃了一口。我年轻,伤口愈合会非常快,连痛感都不会有。所以你别再想那件事了。我早就忘掉了。”

纪千泽脸色更白了。

是啊,任谁被喜欢的对象说亲吻对方是仿佛被狗咬,都会出现类似反应的。

毕竟,不可能不会觉得还死皮赖脸跟着那人的自己是真他妈的贱。

宋安喜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,但都在纪千泽与阎少安之间,那诡异又沉重的气氛下忍住了。不是她乐于见到自己的两个老友一拍两散,而是在和阎少安刚才那番谈话后,她有些怀疑,到底,纪庸医对阎少安的爱恋,对于阎少安来说,是不是真的就只是一场有舍有得的交易?

如果阎少安没有把纪庸医放在重要的位置上,她并不是真正眷顾纪庸医的,那就算她现在一手阻止了此刻的分离,未来的结果也不见得是皆大欢喜。

还是先静观其变吧。

只是,她继续留在这里好像并不合适。

想着,宋安喜正要悄悄离开,就在这个时候,沉默了很久的纪千泽说话了:

“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?”他问阎少安。

阎少安露出了隐约可见的讽刺意味的笑容。

“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,对你心生几分奇怪的情思,情有可原。如今我已长大成人,我所见过的男男女女中,胜过你的不在少数。对你,我是不会再有任何喜欢的。”

“还以为……你会说我不可能帮你延续香火,所以——”

阎少安径直打断了苦笑着的纪千泽的话,淡淡的冷冷笑着。

“你也知道这个原因吗?不错,有些事,玩玩也就罢了,真要说什么海誓山盟的话,我的对象自然也只会是女人。不管如何,她们总能做到你永远做不到的事。而那些事,是我一定要有的。”

宋安喜默默的听着,心情复杂。

女扮男装的真相到底要不要跟纪千泽说呢,还是,听从袁朗的话,遵守阎少安想要保住这个秘密的请求,不说为好?

纪千泽怔怔望着阎少安,最后像是自嘲般的笑笑,比哭还难看。

“阎少安,我不是喜欢你。”

他很认真的,清清楚楚的说道,“我是爱你。一见钟情。还以为总算会有个好结果,却没想到,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。”

宋安喜以为纪千泽大概是要红了眼眶了,却没有。

纪千泽说这些话时,平静的像是在说最普通的天气。

他还没说完。

“……刚才我听见,宋安喜说爱是一种信仰。说我和你除了爱以外,还有更大的信仰和理想。其实她说的不全对。我承认,爱于我来说,的确是信仰。并且,还是和我的理想并肩等重的信仰。

“阎少安,就算给我一个坚持信仰的机会,你真的,从始至终,都未把我放在心上吗?”

阎少安深深看了一眼纪千泽,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。

那是一种倦怠的,不屑的,不再在意的,轻蔑的眼神。

那种眼神让旁观者宋安喜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。

果然,她听见了阎少安给出的,足以让纪千泽彻底死心的回答:

“如果你不是恩鸿轩的皇帝,如果你当初没有救过我的性命,如果不是你和袁朗的关系,你以为,我凭什么对你忍耐这么久?纪千泽,你快去照照镜子吧。你是一个男人,我也是。你的喜欢除了让我觉得恶心以外,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。”

宋安喜把纪千泽从毒舌阎少安身边拉走的时候,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手在24℃的正常环境温度下,也能冰冰凉凉的。就像从身体内部冷到了最外边每一寸皮肤。

宋安喜心想,这帮来“帮”她的同志们,袁朗时和她做了最后诀别,当时她还被蒙在鼓里,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到深爱自己的男人;

然后是纪千泽过来,带了一张跟她没关系的解药药方,顺带亲了阎少安一口,结果让这个时空的阎少安恼了他好几天,另一个时空的阎家“大少”则将偷亲之事说成是被狗啃,狠狠羞辱了纪庸医一番,可谓得不偿失;

再然后是秦万里,屁颠屁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,她该摒弃前嫌,尽全力完成此次穿越的终极任务,当个伪圣母(去他丫的!);

接着就是李哈里,这哥们儿还好,救她于投海自尽之前,给了她一盒解药,还告诉她一定要帮忙促成与王小凉的好事——嘿嘿,这是可以办到的,至少李哈里跟王小凉人都还不错;

下一位就变成了王小凉。这位,给她一副眼镜,帮着圆了谎言,解决了诸位疑神疑鬼的专业人士对她的怀疑,最后就如她所说那样,因为圆谎的话是宋安喜编的,而成全了袁朗对自己脑子里多出来记忆的解释,因此才被袁朗错误认定,与他前世有约的人是秦萝而不是她。于是乎,就顺理成章变成了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”的精彩实例。

再然后,就轮到阎家“大少”了。

未曾想到,这位仁兄拒绝人真有一套,几句话,一个局,捎带着让她在不知情之下当了一回临时演员,就成功让纪千泽哀莫大于心死。

看着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,宋安喜除了感叹世事无常以外,说不出其他的话了。

此时,靠着街道边上的一堵墙,茫然的坐在街边台阶上,呆呆看着没有丝毫动人景致的街对面的纪千泽,虽然没有流泪的迹象,却像足了一个无助的孩子,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前方。

宋安喜已经放开了握住纪千泽的手。

不过,交握时纪庸医手心的冰凉在她手里残留了几分,即使到现在,她也似乎能清晰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寒冷。

一种来自纪庸医心底的冷冽。

中国城人烟稀少,有巡街的机器警察路过,在远远扫描到他们两个属于人类身体后,就不再注意他们了。所以,他们才能在大街上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,靠着墙体,悲伤;或者看着某人悲伤。

过了不知多久,纪千泽转过头来看宋安喜说:“我想死。”

“别!死太痛苦啦,还是活下去吧。活下去才会有希望。”

宋安喜吓了一跳,却也反映迅速的接道。

想了想,宋安喜又把给了阎少安的药拿了一颗递给纪千泽。

“吃下去感觉会好点。”她说。

纪千泽很听话,把药一下就吞下去了。几秒钟后,他的眼里褪去了些许能叫做绝望的神采,然后他说:“我想死。”

宋安喜刚想怒斥,就听见纪千泽说完了下一句:“咱去喝酒吧,咱俩醉死好了。反正,你和我一样,失恋。”

宋安喜无话可说,因为纪千泽一语戳中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,能让她痛到想去死掉的事实。

中国城是宋安喜穿越过来最为熟悉的一座超级大城市,所以九分钟后,她就成功领着纪千泽穿过街道,走过小巷,找着了一处小酒馆。

名字很绰约,很眼熟,很有穿越风:兰桂坊。

买酒喝要一杯杯先给钱,宋安喜和纪千泽都没有。但是宋安喜对这儿每一个地方都很熟,自然知道打工换酒钱的这样一个换酒喝的方法。

只是这里不比人界,洗个碗下个厨扫扫地就能算打工了。这里几乎一切机械化,那些杂事自然用不了脆弱又低效的人工劳动。不过宋安喜有招。

她跟机器人老板借了扩音器等音响设备,让一服务生机器人搬来录音装置,然后跳上台去,掌着麦克风,学着刘欢的气势,吼了一曲**气回肠的《好汉歌》。

这个中国城若说缺什么东西,除了艺术以外,没有其他可缺。音乐也算是其中一环。

因为这一百余名神族不会自己谱曲歌唱,所以对于外来的音乐,都很欢迎。

宋安喜就曾经创下一首流行小调换神族一座小岛的记录。后来该座小岛成为了她和袁朗在中国城的居所。

想起往事,宋安喜悲从中来,喝了几杯酒,热血上涌,就全然忘记一首歌便可换取今天两人大喝特喝的所有花销,随着心情唱起了想唱的所有情歌,直到声嘶力竭无力再吼,她才扔了麦克风,坐在台上,四肢摊开,头往后仰,平平睡躺在了唱台上。

温热的**从眼眶里喷涌出来,源源不断。

这时,一只手忽然挡住了宋安喜流泪的眼睛。它伸过来,轻轻地盖在了宋安喜的眼睛上面。

宋安喜有些迟钝的,缓慢的抓住了那只手,然后一点点拉开它。

手的主人的脸映入她的眼帘。

深邃的眼睛,高挺的鼻梁,薄薄的嘴唇。精致到完美状态的五官在九分酒醉状态下的宋安喜眼里,更加具有强烈的冲击性。

更何况,这人还是袁朗。

宋安喜抓着袁朗的右手,拉着那只手,将它拉到自己唇边。

她轻轻吻了一下那只手。

袁朗没有收回手,没有想要躲开的意思,就那样安静的半蹲在她的身旁,任由自己的手被宋安喜亲吻着。

再然后,宋安喜停下了所有的动作。

因为,她竟然在这么旖旎的气氛中,睡过去了。

醉酒之后的头痛和四肢无力,都是没有节制喝太多的后遗症。

带着这样认知后产生的懊恼,宋安喜慢慢清醒过来。

衣服什么的被换过了,空气里还弥漫着细微的酒醉后吐过的酸酸的气味。房间的摆设布置很眼熟,和记忆里的某些场景做类比,宋安喜意识到这里应该是王良的客房。

从**爬起来时,宋安喜意外觉得一只手臂有异样的感觉。撸起袖子看时,她就看见在先前被纪千泽抓过,后又被袁朗拽过的胳膊瘀伤的部分,被裹上了一层纱布。原来会痛的地方清清凉凉,好像是有人在纱布下面抹了什么东西,才会这样。

“醒了没?”

愣神间,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。是纪千泽。

宋安喜穿好了外套,打开门,门外的庸医笑得意味深长。

“你知道昨天是谁送你回来的吗?”

纪庸医开头第一句话这么说道,然后,不等宋安喜进行回答,他就迫不及待的把答案公布了。

“是袁朗。”

他说,“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个样子的袁朗。看你时候的表情,复杂到了扭曲的程度。”

“我有注意到。”宋安喜淡淡的说道。那时,她就要彻底陷入醉乡的前几秒,袁朗突然出现,捂住她流泪的眼睛的手被她拉开,然后,她就看见了袁朗的眼睛——说不清道不明的满目苍凉。

那时她从来没有发现的东西。

未曾想到,于袁朗的眼中,她也会看见那种情绪。

按理说,那应该是属于对现世已隐约失望的人,而非从始至终挡在所有人面前,每一个他想要守卫的人,张开羽翼,遮风挡雨的袁朗。

或许应该说,是她自己在另一个时空太过被那个袁朗所保护,所以才会渐渐忽略掉,袁朗也有一颗柔软的心脏的事实。

“想什么呢,这么专心?”

纪千泽出声打断了宋安喜的反省,宋安喜回过神来,看着纪千泽,“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?”

“自然不是。我是想说,多谢你昨天的陪伴。然后就是另外一件事。”

说到这里,纪千泽停了下来,似乎是在踌躇要不要把后面的话一并说出来。

“怎么了?”宋安喜发觉了纪庸医的犹豫,问道。

纪千泽的脸上浮现出近乎怜悯和悲哀交织的表情。

他说:“袁朗在临走前,向秦万里和张晓春求亲,秦万里答应把秦萝许配给袁朗。”

宋安喜呆滞的看着纪千泽,身体晃了一下。她扶住了门,只觉得大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。

如果那个人成亲的话,自己再对他做出什么举动,都是站在第三者的位置上。无论如何,自己都不可以做那样的事。

难道说,她真的一点儿换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吗?

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,宋安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心跳加速,呼吸急促,但在想到秦万里说的七年之约后,眼泪就从眼眶里流出来了。

她其实一直都知道,自己在这件事上,没有选择。

但直到所有的退路与可能性都被一一截断之后,她才真正领悟都,什么叫做避无可避。

那就是,不管袁朗现在握着的是谁的手,是不是想起来真正爱着的人是谁,对她究竟怎么样,她都不必理会的。因为对于她来说,过程实在不重要,重要的是结果。

秦万里郑重告诉她的那个,在七年之后,她必须和袁朗在一起的结果。

“安喜——”

自昨天一同醉酒之后,纪千泽便彻底改了对宋安喜的称呼,听到熟悉的称谓,宋安喜看向纪千泽,“你知道人生中是什么最无奈吗?”

她问了一个让纪千泽发愣的问题,“什么?”他没听懂。

抹掉眼泪,宋安喜自顾自的说道:“就是无奈本身。”

想顺其自然,等袁朗把记忆补全,自动想起真想来的,殊不知,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,事情的关键,似乎永远不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。

人生已诸多无奈,明明是想做个无愧天地的好人,却不料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,却不是好人能做的坏事。

“袁朗和秦萝定好成亲的日子了吗?”宋安喜问纪千泽。

“……分发解药不出意外的话,半个月就足够了。秦万里的意思上等袁朗一回来,就让两人成亲。所以,应该是半个月后第一个良辰吉日。”纪千泽回答。

干嘛这么着急呢?哦,是了,应该是考虑到她这个力气的,横生太多枝节的“人造人”的存在,担心会又给整出什么幺蛾子吧。

“还有第三件事,”纪千泽有些吞吞吐吐的说。

“说吧,”他大概已经能够猜到会是什么事了。

“秦万里说,让你负责大陆西边解药的分发工作,半个时辰后,你就该和李哈里启程了。”

宋安喜心底在冷笑。

是了,秦万里为了防止她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搞破坏,必定会找合适的理由来让她远离中国城秦萝的身边,同时去到和袁朗不会碰面的地方。

为了自己女儿的“幸福”,考虑得如此周详,真让宋安喜有点……羡慕。

若是她还在她父母都在的那个时空里,总是没有现在这些稀奇古怪的境遇给生活添置色彩,但至少,她在遭遇不好事情的时候,会有那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两个人,第一时间给予她最无私的安慰与关心。

而在现在这个世界上,除了她自己以外,再没谁能像第一次穿越那样,遇到,堪比老爸老妈一样会全心全意对她的人了。

“安喜,你不会去对吧?”纪千泽问。

宋安喜笑,“为什么不去?”

“不是……你去了的话,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再和袁朗在一起了啊。”

听到这句话,宋安喜有点意外。她没想到纪千泽会为她考虑,多过为袁朗。

“你就这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?”她问。

“至少啊,我没见过比你更适合袁朗的女人了。”纪千泽回答。

宋安喜笑起来,“你怎么知道哪种女人适合你老友?”

“你聪明,善良,能够体贴别人。你拥有一颗永远不屈服的心——别误会,”纪千泽对忽然脸红的宋安喜说,“不是我这样认为的。这些话,都是袁朗告诉我的。”

“听到这样的话,你还会觉得袁朗对你没什么吗?”纪千泽问。

宋安喜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惨然的笑笑,“你是不知道我将要做什么。”

——如果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,你就不会这么笃定的同意袁朗的话,认为,我善良,能够体贴别人了。

纪千泽愣了一下,“你要做什么?”

“做秦万里想让我做的事。”宋安喜微微笑着,眼睛里却是看不见任何笑意的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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