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

小萌坐在拉面馆里等着吴健的到来。桌上油腻腻的，没擦干净的地方还残留着斑斑油星，她把包放在膝盖上搂着，包里是她为吴健织的毛衣，吴健要去北方实习。

都两点了，他还没来。店里的伙计远远地看着她，她那碗面没怎么吃，他没来她就没有胃口。

两点半，吴健匆匆来了。小萌为他叫了碗双码牛肉面，笑如丁香花般绽放开来。

“你能不能再帮我凑点钱。”吴健一边大口吃着牛肉一边对小萌说。

“她生日还没到吧。”小萌面有难色，“我的奖学金早就都给你了，上次给她买衣服已经向同学借了不少，都没有还的。”分明是有理的，声音却越来越弱。

“她要做中秋晚会主持人，看上了一枚水晶玫瑰胸针。”吴健风卷残云般把面干掉，擦着油油的嘴。

小萌不做声，又搂了搂胸前包里的毛衣，仿佛需要点什么来填补虚弱。

“等她爸帮我安排了工作，我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，就跟她分手。”吴健搂住小萌的肩膀，似乎要给她更多勇气。

“好吧，我再去想点办法。那个胸针，多少钱？”小萌清亮的眼望着吴健，希望肩上的手能多停留一会。

“八百。”吴健刚说完，小萌就皱起了眉头，“够我一个月生活费了。”

“不算多了，我又送不了真金白银。”吴健已经起身，抬手看了看表：“我要走了，她不舒服，要送她去看病。”

小萌已经积蓄了自己体温的毛衣递上：这个给你，去了北方可以用得着。

吴健随便看了看，给了小萌一个响亮的吻：辛苦你了。

望着吴健高大的身影离去，小萌觉得脸上被吻过的地方慢慢变冷。

B

回宿舍的路上，小萌思考着怎么才能再弄到钱。

吴健和她都是小镇出来的，也算青梅竹马。没进大学之前的日子多好啊，每天简单的生活快乐却那么多。小萌觉得有那样的快乐就够了，可吴健不满足，他说不回去了，一定要让小萌在这个城市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。后来吴健当上了爱情卧底，和姜薇交往。

“能不能不这样？”小萌曾哭着求他。

绝对不行。和姜薇在一起能让我少奋斗十年。小萌，这都是为了你，为了我们的将来，你知道现在房子要多少钱一平方吗？你不想让我成为你的骄傲吗？吴健总是那么振振有词，眼泪不是说服他的武器。

他甚至不跟小萌用手机通电话，怕姜薇查。自从有了姜薇，小萌的一切都被抹杀掉了，他们曾经的合影，小萌送的卡片，每次见面都不超过十分钟，甚至连在老乡面前，也保持着距离，大家都以为他们分手了。吴健说，我们的幸福一定会比别人精彩。

望着宿舍里空****的箱子和衣柜，小萌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，她除了无望的爱和年轻的身体，一无所有。

对，身体！小萌想到了什么，在抽屉里找起来。一分钟后，那张红色的广告小卡片被她捏在了手里。

那是家小诊所的名片，上面清楚地写着经营范围除了开药输液还收购血液。

第二天上午，去小诊所之前小萌喝了两大杯水，电影上说这样能稀释血液。义务献血车上的广告还说年轻人献血有利身体健康呢，反正人家义务的都还献呢，自己还能赚钱，多好。

想着想着，小萌脸上露出了微笑。吴健离成功更进一步，她也离那比一般人都精彩的幸福更近了一步。

小诊所其实不小，看着它的规模，小萌觉得底气更足了些。护士把她领到一个房间，里面还有三个人在抽血。小萌默默地念着吴健的名字，感觉针扎进血管里也不那么疼了。从财务室领到钱，小萌用棉签使劲压着针眼，路过诊室时听到了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，“医生，能不能只用药流，她怕疼。”

是吴健！小萌的神经立刻绷紧，她凑到虚掩着的门缝后面往里看，吴健身边是姜薇。她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炸了：姜薇怀了吴健的孩子。

她失魂落魄地往外面走去，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，流血般生疼。

“姜薇怀了吴健的孩子”这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咆哮着，她什么都听不见了，连身后的急刹车声都没察觉。

人鱼公主经过支离破碎的痛后得到了王子的爱情，可小萌呢？她觉得自己轻飘飘地，像被抽掉脊梁般软弱无力。

C

吴健打完球回去，小萌已经在宿舍门口等他了。

“不是说了不要直接见面的吗？”吴健很不耐烦地环顾四周。

“这个，已经帮你买了。”小萌递上漂亮的蓝色礼盒。吴健打开来，深色丝绒上正是那枚水晶玫瑰胸针，夕阳的映照下，栩栩如生的玫瑰在墙上折射出一道眩目的袖珍彩虹。吴健被那光芒吸引，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花蕊，竟然质地温润。他有些疑惑：“水晶不是冰凉的吗？”

“是我的体温，我在怀里揣了很久。”小萌看着他，小鹿般的眼里有着比水晶更璀璨的泪水。可吴健看不见，他满意地笑笑掏出手机，准备打电话给姜薇。

“你快走吧，给我同学看见了不合适。”吴健用眼色示意小萌离开。

“你还欠我一个吻呢。”

每次分手时他总会吻她一下。吴健按下手中的电话号码，心不在焉地用嘴唇碰了碰小萌的额头。这个吻，小萌终于感觉到了敷衍，其实之前的那些吻都是同样潦草，只是她不肯承认。小萌突然把自己的唇覆盖在了吴健唇上，她的唇那么凉，吴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“怎么不说话？”姜薇在电话那端质问。

“没什么，我不小心碰到了头。”吴健赶紧解释。

小萌的嘴唇嗫嚅了一下，没发出声音，唇型好像在说：最后一次。吴健揉了揉眼睛，她的背影已经远了。

晚会前吴健亲手帮姜薇把胸针带上，姜薇很高兴，说晚会上一定会给他个惊喜。

大礼堂里人声鼎沸，晚会是跟电视台合办的，现场转播。姜薇笑颜如花，闪亮的水晶玫瑰映衬得她更气质高雅。吴健的前面坐着两个女生，其中一个是小萌同学，她们头挨头在讲什么事情，因为周围鼓掌声太大不得不提高了声音。

“我们班的沈小萌今天上午死了，是车祸。”

“听说她死前还卖过血，哎……”

吴健懵了，小萌上午死了？可下午还……

台上的姜薇宣布开始寻找幸运观众，追光灯在场内四处扫射，掀起一个不小的**，灯光定住，大屏幕上是吴健木讷的脸，他被请上了台，大屏幕上显示出他和姜薇的身影。突然，他发现姜薇的面容竟然变成了小萌，回过头看大屏幕，上面分明是姜薇。此时，眼前这个不知道是姜薇还是小萌的人伸手拉住了他，那手凉得刺骨。

礼堂里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台下有人在喊：胸针，她的胸针！

吴健望向姜薇胸前的胸针，花蕊中出现了如血般浓郁的红，那血红慢慢扩大渐渐渗出，竟然流在姜薇白色的长裙上面。

“啊——！”姜薇尖叫了起来。

吴健哆嗦着把胸针摘下用袖子去擦，可那血却像会钻的虫子，渗进皮肤渗到骨头里。吴健瘫坐在地，沾血的皮肉连着骨头全都有种硫酸腐蚀般的痛，那些血还在不停不止地往外涌。

姜薇晕倒，现场乱做一团。

慌乱中，那枚胸针跌落进他的衬衣里，大屏幕上显现着吴健极度恐惧到扭曲的脸，那胸针竟然附着在了他胸口的皮肉中，牢如跗骨，任他怎么用力都抠不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