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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家人朋友眼中,佟一琮专注地打理着工作室,全身心地投入。可老娘安玉尘知道,他的心分出了一部分在武林集团。她原想,时间会冲淡佟一琮的这份执念。可是事实告诉她,执念依旧。

终于,佟一琮一个人在工作室做设计的时候,安玉尘点破了他。

佟一琮问:“老娘,您怎么猜到的?”

“不是猜,是观察,你手机的天气预报管理设置了咱们岫岩,还有上海和福州。你关注上海,是因为那里有步凡和……”安玉尘没有提及程小瑜的名字。她不愿意再提及程小瑜的名字,不是因为对程小瑜有什么偏见,而是希望佟一琮真正放下,真正幸福。“你关注福州是因为那是武林集团的总部所在地。”

佟一琮惊讶于老娘的细心,开玩笑地说:“您翻过我手机?老娘,我在您面前可是没有一点儿秘密了!”

“我不用翻,你看手机时,我随意就瞧见了。还有,你看到听到关于福建的新闻总会特别关注,偶尔还会在电脑上查一查武林集团的网页。那个是叫网页吧,这些新名词,我经常弄错。现在的新词实在是太多了,可心说叫什么网络语言。正常说中国话不就行了吗?还得会说网络语言。年轻人真是精力足啊,愿意给自己找事儿。”

佟一琮哈哈一乐:“不光您弄不明白网络语言,我也不懂。意思明白得差不多就成了。我看的是武林集团官网,集团有了会议或者重大举措,或者取得了什么成绩,都会在上面发布。不过也都是事后才发布,发布的内容都是集团想发布的,那里面没有什么秘密。”

“既然是事后才发布,咱看不看又能怎么样呢?总关注他们,多分心啊!人心就那么大的地方,放得下东,就得挤走西。已经没有希望了,为啥你还放不下呢?”

“老娘,我相信一个人只要真心喜欢什么,或早或晚都会进入这个领域。同时,在武林的行事上,我更懂得了一个道理,投资要慎重,特别是涉及几个亿,甚至十几个亿的投资。”

“唉,人家的投资再多,事业干得再大,也是人家的事儿。不让咱参与就与咱无关了。儿子,你明知道经过前几次的事儿,你和武林合作的可能性已经很小,为什么还放不下呢?你要知道,这世上的事儿,来不得半点儿强求。强求即便得来了,也未必是好事儿。以前的事儿,你都忘记了吗?”

“这些我知道,恐怕我这辈子与武林集团再无交集了,即便如此,我还是盼望着武林集团能把最终的目标锁定在岫玉上。如果武林集团投资运作了,那必然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平台。”

“舞台越大,成就越大。这是必然的。可咱眼下做好自己的事儿,不也很好吗?”

“老娘,您放心吧!我的心思就在咱的‘国玉匠心’上,我不会再分心了,不会再跑去给别人的公司做高管了。您看,端木来请我,我不是都没去吗?”

“我倒不在意你去不去做什么高管,我知道端木和武林不是一个分量的人,他们的公司分量也不一样。我就是不希望你在武林集团的合作上落下病根儿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应该做的咱都做了,不成咱就坦然接受,接下来的路,还得咱自己走。”

佟一琮点头说是。可眼下,他心里真的没有完全放下,老娘还是那个最懂他的老娘,也是最能发现他状态有变化的老娘。

武林集团真的有了新变化,佟一琮并不知道如何处理才最稳妥。这事儿与他无关,却又与他相关。

花雪痕一直和佟一琮保持着联系,在微信上偶尔问候,聊聊近况。她对于他在东方玉缘的经历也知晓一些,只是其中的内情佟一琮倒是没全说。他不是刻意隐瞒,只是觉得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,放下就可以了。

而后,端木请他重返东方玉缘,更让他觉得,当初没把这些事情张扬出去是多么正确。

事事皆有变化,世间莫不如此。

花雪痕某天中午突然发来了这条消息:“集团投资岫玉有了新进展。一琮哥哥,我心里特别难受,我一直希望你能参与的,可是……”

佟一琮第一感觉是自己真的出局了。第二是好奇,合作者是谁?

“一琮哥哥,我现在在沈阳君悦酒店,明天回福州。你要是方便,今天晚上能过来沈阳吗?我们见一面。”

佟一琮心里动了一下,想起了往事,那次在酒店花雪痕也是拉着要他陪,便动了拒绝的念头。“我可能去不了。我现在……”

他的字还没打完。花雪痕的信息又出现在微信对话框里。

“一琮哥哥,我想了想,我们不能在酒店见面,我也不熟悉这里。这样吧,如果你能过来,你定地方。晚上我争取偷偷溜出去一个小时。咱们见面谈。”

佟一琮删除了还没发出去的信息,问:“怎么了?发生了什么事儿?”

“表哥一直瞒着我,之前我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。他这次来沈阳是和你们岫岩的一个人谈合作的,他们好像已经接触一段时间了。”

佟一琮的心跳猛烈了起来,却假装平静:“集团投资最终花落岫玉,是好事儿。”

“不是,你没明白我的意思。一切都太完美了,太无可挑剔了。表哥深信不疑,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。”

“中间人是谁?”

“是省里的一位领导。名字我不能说。表哥要求知情人保密,原因你明白的。”

佟一琮想了一下,觉得武林要求知情人保密很正常。又问:“岫岩那人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左越。”

那位头顶变成了地中海的小老板左越,胸脯拍得山响的左越出现在了佟一琮的脑海里。顿时,佟一琮气血上涌,这个名字他永远不会忘记,人生中的第一次被骗就是被这个名叫左越的岫岩老乡骗的。

“雪痕,这位左越头发很少,年纪比我略大些?”佟一琮想再确认一下。

“对,不是头发少,是基本快没头发了。一琮哥哥,你认识这个人?”

佟一琮的声音提高了几度:“雪痕,这人是个骗子,我曾经被他骗过,言而无信之辈!”

“什么情况?跟我细说说,我再转告给表哥。”

“三言两语在电话里说不清楚,这样,我马上开车去沈阳。君悦酒店就在沈阳万象城,万象城有家星巴克咖啡,我们在那里见。我快到的时候联络你。”

“要不,你坐动车来?安全些。”

“你不用管了。总之,我们见面谈。”

“一琮哥哥,要不我们在微信里说?我又觉得你匆匆忙忙的,太累了。”

“一句半句说不明白,这个左越你不了解,估计武林也不了解实情。你等着我消息,无论如何今天我们要见一面,见面了,才能把事情讲清楚。”

“那好吧,不过,你别自己开车。”

“好,我让朋友开车。咱们见面细谈。”

穆明又一次成了佟一琮的专职司机。佟一琮原本是和他打个招呼,借他的车。穆明新提的越野车性能好,安全系数高些,坐着也舒服。佟一琮的计划是当天去当天回,车上时间就是休息时间了。工作室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处理,实在是分身乏术,可花雪痕也是一定要见的。

穆明说:“你开还是别人开?实话告诉你,谁开我都不放心。而且,现在本人唯老婆与车不外借。谁都不行!这车我亲自开。我已经连着几天没沾酒了,天天坚持健身,身体状态一级棒!”

佟一琮相信他说的是实话。世事都在变化,人也是一样。穆明自从把心思从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儿上撤了回来,除了继续研究他的美食事业,又多了一个新爱好,便是喜欢车,最爱越野车。还别说,他的块头和越野车真是般配。

穆明的这个新爱好,得到了老婆吕秀的大力支持。第一个原因是他戒了让她深恶痛绝的“嗜好”,彻底改邪归正。第二个原因是穆明自从享受开车带来的乐趣后,基本不再沾酒。

之前吕秀一直因为穆明的“三高”忧心忡忡,经常对佟一琮和穆小让说:“才三十多岁,体检指标样样都高,现在是脂肪肝中度接近重度,他还三顿必须有肉,晚上必须有酒。再严重就是肝硬化,到时候想逆转都没有机会了,之后就是肝癌了,他要是有个差池,这个家怎么办?老人孩子怎么办?别的事儿我都由着他了,身体这事儿,我不能由着他胡来了。”

劝解的话穆小让没少说,急了还会跟哥哥大吵一通。佟一琮也没少劝,急了也会连损带骂,没一句好听的。穆明答应得痛快,却是三分钟热度,嚷嚷着减肥、健身,几天后又恢复常态。一家人气得不行,又没有什么法子,守着全羊馆,还能拦住他吃喝?

自从穆明自己迷上了开越野车,这性子是真转了。用他自己的话说:“我这肚子也太大了,顶在方向盘上根本喘不上气。不行,老子必须得减肥了。”控制饮食加上运动,成果丰硕。现在的穆明体重减轻了二三十斤,体检结果显示只是轻度脂肪肝,自己觉得身轻体健,非常愿意给家人做司机。

陪佟一琮去沈阳的路上,穆明听说了他赶去见花雪痕的原委。听到左越的名字,他气得大骂:“左越这小子就是个人渣,当年要不是你拦着,我早报仇了。”

“是咱们自己疏忽了。再说了,我当时是想,宁得罪君子,不得罪小人。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。”

“你要是来气,我再想办法研究研究他也行。”

“咱们还是先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定吧!”

“话说回来,人家道行确实深,才几年的工夫,从无名小子变成了知名的玉雕师,知名的企业家。一些行里的人知道实情,对他敬而远之;可外面的人不知道,全被他忽悠了。”

佟一琮回岫岩后,听好几个人提到过左越。如今的左越已经不是当年的小老板了,不但拿了不少国内玉雕界大奖,还成了颇有名气的企业家。虽然有人说左越的作品大都是“剽窃”之作,是把拿钱买来的作品和设计安在了自己头上,可是谁有本事戳穿呢?再说了,戳穿了又如何,想得的奖人家得了,想得的利益人家也得了。人家是没在设计上用心思,可是人家“功夫在诗外”,别的方面功夫可没少下,本钱也没少花。

佟一琮原本是不想参与这事儿的,与烂人纠缠没个头儿。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,自认倒霉吧,谁让自己当时轻信了左越呢?

生命里,有些人是躲也躲不掉了,既然躲不掉,也只好迎上去,直接面对。

他突然觉得头疼,闭上眼睛轻轻地揉着太阳穴。这世界究竟怎么了?老老实实琢玉,踏踏实实做事儿的,一路上全是坎坷;满嘴跑火车,到处坑蒙拐骗的主儿,反而春风得意,呼风唤雨。善良究竟对不对?老实究竟对不对?

穆明盯着前面的路,说道:“你别胡思乱想了,脑子用太多也不行。小让说你最近头发掉得严重,别将来像左越一样成了地中海。”

佟一琮不禁一乐:“知道了。我头发好着呢,不会像他一样。”

“有些话可不能乱说。我年轻那会儿,瘦得跟竹竿子似的,谁能想到吃成了死胖子?”

佟一琮哈哈一乐,也只有穆明这么乐于自黑了,平常也是一口一个死胖子自称。“行啦,你现在不胖了。我眯会儿,你可别犯困。”

“没事儿,精神着呢!”

佟一琮闭上了眼睛,脑细胞仍在转动中。既然知道左越是这样的人,告诉花雪痕是一定的。那么要不要跟武林见一面说一说?不,不能见武林。一来是把花雪痕给夹在中间了。她到现在才知道集团投资岫玉一直在进行中,可见武林就是不想让她把这些情况告诉自己。那就只见她吧,把实情跟她讲一讲。至于她能劝武林到什么程度,就是他们的事儿了。

自己这算是多管闲事儿吗?既然已经不再和武林集团合作,有必要掺和吗?之前自己与武林集团的事儿,岫岩圈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,左越不可能不知道。这次又是省里某位领导做中间人,可见左越是下了本钱。如果左越知道自己这样“搞破坏”,以后自己的国玉匠心怕也会遇到更多的“绊子”。这样做值得不值得呢?

站在自身利益的角度,百分百不值得。做这件事儿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。

站在岫玉的角度,十分值得。不能因为左越影响了岫玉大平台的建设,不能因为一条鱼腥了一锅汤。

可是,怎么做才能让武林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?仅以自己受骗为例,可以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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