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保护

高纵群山之中一座寻常无奇的荒山,层层枝叶掩盖的密林深处,有一个破旧的小草屋建在山腰林间,以树林遮挡,建造的十分隐蔽,就是一丝阳光也照落不下来。

在距这里相隔几十里的那个山谷,那里似乎已经平定了战局,结束了斗法。

现在这个小草屋里面,隐藏了两个所幸逃亡出来的生还者。

小花一个人蹲坐在地上,依偎在草屋的墙边,双手着抱头轻轻地抽啼,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痛。

阿厉此刻却不懂得前去安慰,只是一个人靠着门口的墙边站着,也是孤单的样子,低着头背对着小花。自从他们一路奔波逃到这里,他放下小花之后,就一直以这个样子静默了下来,像一个完全的傻瓜,没有去和小花说一句安慰的话语。

一直过了很长时间,小花一直的哭泣,阿厉一直的沉默,彼此安静的相对,谁也没有去看对方,却都知道,或用心灵能感觉到,对方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远,触手可及一样。

一起感受着这个静静的时刻,慢慢悠长,如同过去了一生……

最后,阿厉先震了一震身体,手扒着门边,把自己的身体站得笔直了一些。小花哭声忽然一停,只静静呆了几秒,跟着又哭出来了声音。

“我、不喜欢你!”

阿厉先开了口,却是这样一句绝情的话,冷冷地从口中说了出来,把小花泪容惊得一呆,停住所有动作僵住了身体,用眼角余光,偷偷注意着那个背影的存在。

“这块青灵玉石,是你碰过的东西,我送给你,还清了你和我的恩情。”说着话,阿厉的手轻轻张开,青灵玉石似是不舍一般,从他的手中眷恋的掉落下来,落到地上“啪”的一声,似是一种心碎的声音,还有冷冷的话语:“我不会喜欢你,一个野蛮、卑鄙、不讲理……不懂事……还是很爱哭的……”

等到的不是一言片语的安慰,而是冰冷的决绝。

抛弃、无恩、无情……

‘他’也同‘人’一样吗?

小花更是惊傻了一样,头木呆的转动,缓缓转向那一个背影,那个看不到面色表情的背影,听着他冷冷又带着心痛一样,微微嘶哑的绝情。

“我永远、永远,永远!都不会喜欢你,我发誓,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喜欢你,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……”阿厉依旧背对着小花,把身体慢慢转向门口:“你安全了,我们就此分开,永不再见。”

阿厉动了动身体,忽然脚下一晃,手马上扶向门框快速支撑住身体,露出手上的皮肤,或许是他因为太过挤压用力而致受伤血脉不通,也或许是他的手触碰到了赃物,皮肤的颜色竟透着一层暗黑颜色,暗淡无光的腐朽样子。

他,也要丢下我了……

看着他的离开,真的感觉到心底,悲痛的绝望了吗?

小花的双目顿时涨满了泪水,低着头抿着声音,用力含着泪水,用手捂住眼睛,心中一直叫着“只是一个人类罢了”,可是泪水还是冲破了手指的阻拦,声音也在嘴唇间硬跑了出来,发出“呜呜”的哭声。

只是一个可恨的人类,也是一个普通的‘人’……

心中越是这样的叫着,哭泣的声音,却越是变得伤心,越是止不住的痛苦。

或许是被这个哭泣的声音牵住,阿厉的身影在门外停了一下,想了想后,肃道:“如果有下一世,我一定会说我喜欢你。这一世,我不会说。”

“所以,你一定要活下去……”

说完,阿厉决然的走了,没有了青灵玉石的帮助,身影也是快速,几步就消失在了门外。

从头到尾,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……

没有任何理由的分手,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。

只留下一个,只剩下了一个,小花这时真的没有了任何依靠,一个孤单弱小的身影,伤心的萎缩在一个小小的墙角里面,独自承受着,在这一日忽然失去一切的伤痛。

她也只剩下了,哭泣……

又过了很久。

山风擦过树林枝叶,从上面传下来的哑闷声音,如同大山通灵,也在陪着她一起哭泣。她想着自己的姐姐、爹娘、还有虎妖朋友,这些都已经离去的人,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到了那个叫做阴曹地府的地方,是不是又聚在一起了。

最后,还是想到了她这时不愿去想起的人,而且总是他那最后绝情离去的一幕。

拿着他留下的分别礼物,想着他绝情的语气,刺心的话语,冰冷的背影,无情的动作,还有他扶住门框的手……

忽然,小花似是想到了某个事情,身体顿然大震一下,停止了所有的哭泣。

随后小花的身体猛然冲了起来,飞出草屋,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,向着阿厉离开的那个方向,飞速的追了过去。

时间悄悄地流逝,日尽黄昏,最后的残阳照耀着古老的树林。

飞快地奔跑,焦心的寻找,满面汗水掩盖了泪水,面上被一处处树枝划伤,衣服被一块块树污弄得脏污不堪,可是她仍旧不管不顾的穿梭在树木茂密处,目光四探,极力的寻找。

最后,在一个茂密的树边,她找到了他……

他现在极是安静,面目向下压着树叶,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,纵然知道小花的追来,他也不能动上一下了,安静的,做着他现在所应该有的样子。

一具尸体所该有的样子。

小花,惊呆了,已经料到,又不可置信的僵住了身体,任泪水瞬间决堤冲散了汗水,布满了她的视线,覆盖了她的面容。

僵硬到,一动不能一动。

阿厉……

尸体已经没有了一分暖气,也没有了一丝气息。

真的是他!

尸体上面的肤色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,颜色深入血肉之中,侵入全身骨髓。他周围的树叶还可以看出一些挣扎的迹象,那是死亡最后的折磨,所留下的。

用了所有力气,撑着双眼,看着他的尸体。

尸体,震惊了一切。

究竟什么才是真正失去一切的痛苦?

族人死亡的时候她还可以想着家人,失去姐姐的时候她还庆幸有父母,离开父母的时候她还紧紧抓着阿厉的衣服,直到现在,阿厉也失去了……

一日之间,她本该享受在宁静生活之中的虎中娇女,回首间已经变得一无所有。

彻底的失去了所有。

夕阳缓缓落下,黑暗很快吞噬了这片本就不光明的树林,夜幕快速吞噬了他的尸体,黑暗与他身上的颜色混在了一起,分不出来。

小花挺挺的僵立在阿厉的尸体前面,看着他最后的背影,缓慢的消失于夜空。

颜色继续加深,变成黑色的血肉在半夜化出血水,慢慢的滴落下来,渐渐将阿厉的全身化碎,进而腐蚀骨髓,“啪、啪”骨骼破碎的声音,在肖静的夜空中如同唤魂的音调,好似在吸引着所有亡故的生灵。

响了一夜,尸体化了一夜。

她第一次,在孤独的夜里没有胆怯,也同样恐惧的没有说出一个字。

一直就在那个旁边寂静的看着,一夜未曾做过一个动作,眼珠不会转动和眨眼,一直看着他,直到黎明的晨光再次重现,他的尸体已经不见,那个位置上只剩下了一摊血水。

即使发现了,即使找到了,也只是能看到他的最后一个背影,只是能看到他的沦亡。

真的好恨自己!

什么都不能改变,什么都不会做,只会傻傻地站上一晚。

早晨的雾水很大,打湿了她全身的衣服,寒潮的露水侵蚀着她寒薄的身体,在她的身上皮肤间,滑动、滴落。

她没有丝毫反应,木呆的看着,已经化作血水,辨认不出样子的他。

为什么?

为什么会这样?

为什么你还要这样?

你明明知道,虎平谷周围的毒雾,是你无法抵抗的……

外泽边上。

那具尸体的样子,记忆的如此真实,好像每时每刻都摆在她的面前一样,只是回忆着,已泪不自禁。

“你怎么哭了?”小白轻声问了一句。

小花摇了摇头,目光转向内泽。

内泽之中重重瘴气,之中似有光芒呼动,忽明忽暗,忽然一道光芒冲天而去,直冲破内泽瘴气的顶端,才露出一大团火苗,燎过天空留下一片光明。

那是第三重劫难,玄明之火。

等到五重劫难结束,再见到他时,会不会又是,那一具同样的尸体,在背对着自己。

静静地,不会回答,不会动作,然后很快,会腐化的不剩一丝一毫……

为什么,又有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?

我这些年来拼命的改变,原来还是这样的脆弱吗?

“你也去吧……”

小白一呆,疑惑地看着她。

“把他救出来,纵然他现在喜欢的是别人,也一定要他活着。”小花对着小白,低下头去,道:“你们全部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,你们胜不了,离开这里,带他们逃走吧。”

小白想了想,道:“如果他们一群人都不行,多我一个也改变不了。”

说完,小白向内泽方向走了过去。

“谢谢。”小白淡淡的声音,从小花身边走了过去,轻轻又道:“我不是为了‘人’,而是为了其中的几个人。”

“你要保护好他们……”

等小白离去,小花轻轻地自语道:“我也何尝不是为了,那些曾经保护了我的妖、和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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