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愁人的宝贝

愁人的宝贝

桂芝把胜强带到了单位里,她由于表现出色,现在已经是帆布场的一个车间组长了,手下管着好几百号人,上班的时候忙,无暇顾及到孩子,便把小胜强放到了单位二楼的托管所。

说是单位组办的托儿所,实际上并不正规,老师都是单位里的女员工,并非外面专门聘请来的老师,所以十分闲散,看管的不那么严格。

小胜强于是不知怎么回事,就一溜烟的从大人眼皮底下跑出去了,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,只知道向上爬,一直爬到了三楼。

三楼其实是党支部书记办公室,但是胜强又不懂,他只知道委屈,见到一个伯伯从里面走出来,和蔼的问他:“你妈妈呢?你妈妈是谁,怎么把你一个人丢这边,让你跑到这里来了?”

他便一股脑的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原委全都说出来了:“我妈妈被赶出来了,呜呜呜——我舅舅和我妈妈吵架,让我妈妈滚,以后不要再回去了,我和妈妈今晚没地方睡觉觉了,呜呜呜——!”

方静江同志打死都没有想到,他的名誉就这么糟蹋在小胜强的手里了,从此帆布场的人都知道方桂芝有个老凶老凶,蛮不讲理的弟弟。

而胜强哭的那么伤心,是个大人都会动容,更何况他说的头头是道,党支部书记心里不忍,十分同情他的遭遇,怜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,对下属说:“方桂芝家里的条件这么困难,你看,难为一个三岁的小孩竟然要受这种委屈!他才三岁啊!多叫人心疼啊!单位接下去第一批分房,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方桂芝同志!”

果然半年后,桂芝和双吉就拿到了他们的第一套房子,在张家巷,离方家骑车只要五分钟,走过去至多也只有半个小时。于是大家都说这套房子其实全是小胜强讨来的呀!

之后他们一家便在那里住下了。

谁会想到三岁定终生的这句话当真会灵验呢,几十年后的胜强,就靠着这张嘴,在海城卖房子卖成了金牌销售,接着不到三十岁就自组了公司,等到三十五岁得时候,已经是一方的房地产大佬了。而当时的大人只是觉得这个小孩傻头傻脑的,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!

那么同样的时候,猫猫在干什么呢?

据可靠地估计,猫猫本来大概可以当明星的。

因为就在两岁的时候,就已经有星探找上门,确切的说,那个时候还没有专门的职业叫做‘星探’,但是厂商需要一个好看又可爱的婴儿来为他们的产品做代言,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猫猫,反正就是找上门来了,要为她拍一张照片,印在婴儿爽身粉的蓝色硬盒封面上。

可是月茹是保守派,死活不同意,理由是:“小姑娘怎么能打赤膊呢?而且还要赤膊给人家看,拿来拍照再印出来,你让孩子以后长大了怎么做人啊!”

方静江说:“你想的也太远了吧,都改革开放了,再说那才多大的小孩儿,她长大了能有人认识她嘛!而且哦,有一千块哦!”方静江最后还试图利诱自己的老婆。

哪知他的老婆紧紧抱住猫猫,用一种‘你这个家伙卖女求荣死不要脸’的眼神怒视着他道:“两千,三千,我也不给拍!哼!”

方静江无奈,只得拒绝了厂房派来的代表。

其实就用现在的眼光来看,当然不觉得有什么,别说是女童了,就是成年人,指明要裸这裸那的也有一堆人抢着拍,因为这是一个成名的机会啊!

可方家就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,也就是说,猫猫失去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成为一个童星的机会。

几年之后,猫猫长到了四岁。

夏天生痱子,月茹就给她拍‘香香婴儿爽身粉’,静江每次看到封面都要感慨,这个厂商后来找来的小女孩和我们家猫猫差的实在太远了,一边还不忘刺激一下猫猫:“喏,猫猫,要不是你妈,现在这个盒子上的封面就是你了!”

四五岁的女孩儿已经有了虚荣心,问妈妈为什么?

月茹吓唬她说:“要脱光光拍的哦!”

“啊!”猫猫赶紧用双手交叉护住胸口,操着一口童音,用一脸正义凛然的表情,捍卫道,“我才不要让人家拍我的咪咪头来!”

一句话让方静江和白月茹笑的差点背过去,就连屋外正在喝粥的霭芬听见了都噎了一下,闷声乐了很久。

猫猫俨然是方家的宝贝。

是大家的开心果。

她从小能歌善舞,每当听到电台里□□灯记,就跟着哼,哼的跟真学过京剧一样。最好笑的是跳舞,彼时改革开放之后,马路上开始出现一些舞厅,桂芝和桂英虽然还没去玩过,但至少见识过,而那时候假如能有一台收音机的话,是一件很时髦的事。

由于明忠每天早上都推着小车带猫猫去家门口的公园玩,就让她见到了一群人在跳DISCO,她不管那是什么,回家就照样学给大人看,屁股一扭一扭的从桌子底下穿进去又穿出来,活泼的像个上了发条的洋娃娃,着实惹人喜爱,把桂芝和桂英逗得乐不可支。

这两个姑姑给她结了许多羊毛衫,还买了许多小衣服,据月茹目测,至少十年,她都不必给小孩儿买衣服了。

可见这两个姑姑对猫猫的喜爱,简直到了溺爱的地步。

后来猫猫要进幼儿园,其实按常规小盆友在24个月之后就可以进托儿所了,但是猫猫离不开月茹,几乎天天盯着她,月茹为此有时候不得不带着她去上班,试想象一下,当月茹在开大开车的时候,猫猫就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装卸工阿婆或其他员工抱着,但是猫猫死活不依,非要嚷着:“妈妈抱呀,妈妈抱呀!”

月茹说:“妈妈在开车,你不是已经在妈妈旁边了吗?”

猫猫想想也对,可是这种正常人的逻辑在小盆友的世界里存在不会超过30秒,立刻左耳进右耳出,她又开始嚷着要月茹抱了。

月茹只得骗她说:“妈妈开车车是为了带你去看猪猪,你要乖,知不知道?”

猫猫停顿了一下,想自己没看过猪猪,稍微消停了一会儿。

可谁知道一到了大场养猪场,工厂里的师傅当着她的面把一只只猪宰了然后用挂钩吊起来,机器运转轰隆隆,到了装卸工那里,又一钩子撩下来,扔到卡车上。

猫猫‘啊’的一声吓得大哭,哭的鼻涕到处都是,月茹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是失策了。

好在猫猫只哭了一会儿,她是个很乖的孩子,平时几乎不哭鼻子,只有离开月茹才会超常态的变成不讲道理的小孩子。

这件事于是给月茹提了一个醒,她感觉到是不是是时候该让猫猫学着独立,学着慢慢过没有自己的生活呢?否则这样下去怎么行?

所以接下去,她上夜班的时候,就把猫猫放在菊苼那里。她在白家不像在方家那样随心所欲,应该会比较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。

更何况,白家有美芳和德辉的儿子白小冬在,与猫猫同岁,只小了两个月,很喜欢跟在猫猫的屁股后头喊她:“姐姐,姐姐。”

猫猫也尝到了被别人盯着的滋味,自然就无暇时时刻刻的铆牢月茹了。

然而即便是这样,猫猫还是很快就发现月茹不见了。

她去找外婆,菊苼说:“你妈妈上班去了呀!”

猫猫立刻大哭,她是个敏感的孩子,知道月茹是怕自己黏着她,故而存心撇下自己,轻轻悄悄偷溜走了。

菊苼无可奈何,如何劝都不听。所幸猫猫到底是个孩子,有冬冬的陪伴,她哭声渐歇,陪着冬冬一起打香烟牌,但是无论冬冬玩的如何起兴,猫猫始终是郁郁寡欢的。

再后来到了夜里十点钟的时候,大人们该睡的都睡下了,唯有猫猫独自一人坐在床沿,菊苼问她:“猫猫你发什么呆?”

猫猫说:“我在等妈妈回家,她说我是她的宝贝,她不会不要我的。”说着,眼泪又含了一汪泪。

菊苼只有叹气,向猫猫解释道:“你妈妈是去上班了,不是偷偷溜走不要你,如果她不要你的话,怎么会把你放在外婆家里呢?”

猫猫像个大人一样点点头:“外婆你说的我都懂,可是她说走就走,猫猫很伤心。”

陈菊笙愣了一下,她从没有那么爱过在乎过月茹,此刻看着猫猫,一瞬间,竟让她有些心虚,想自己是否太疏忽月茹了,恍惚间,唤起了她的一丝内疚。

后来一直到了夜里十二点,整个白家都睡着了,只有猫猫一个,躺在陈菊笙的旁边,下半身缩在被窝里,上半身歪歪斜斜的挺着。

她还在等月茹。

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,她一下子直起身子,兴奋的将陈菊苼摇醒,道:“外婆,外婆,是不是我妈妈回来了?”

正说着,月茹便穿着工作服探头进来,菊苼赶忙披衣坐起,只说了一句:“谢天谢地,你终于回来了,你的宝贝女儿想了你一天,跟我搞了一天,我都快吃不消了,你不回来她觉也不让我睡。”

月茹无奈的看着猫猫,只见猫猫欢快的跃起,要妈妈抱抱,然后当月茹的胳膊捧起她,还能看到她眼睛里那种被抛弃了一天的委屈的泪,没流出眼眶,但湿润的在夜里闪着光,她小小的脑袋伸过去蹭着月茹的脸蛋和脖子,一边蹭一边亲热的喊‘妈妈,妈妈!’

软软糯糯的声音,将月茹的一颗心彻底的熨成了一汪水。

月茹工作疲惫,哑着嗓子问:“你这么晚没睡,就是为了等妈妈吗?”

“嗯。”猫猫一边点头一边打哈欠,然后没到一分钟的时间,就在她妈妈的胳膊里睡着了。

月茹抱着她想,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呢?小家伙居然一分钟都不想离开我。

她是又高兴又愁,在矛盾的河里淹没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猫猫和妈妈最快乐的时光其实也就这点时间了。。。大家珍惜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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