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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马哥事件,让佟一琮成了岫岩的名人。

原因是,小马哥都不碰的人,谁敢碰?何况小马哥对岫岩某些人发话了:“佟一琮是我哥们儿,如果谁有事儿找他,先过来找我吧!”找他?谁敢?给自己找别扭?这样一来,佟一琮自然可以安心地琢玉,不用去想其他或者担心其他的事儿了。

还有一点对佟一琮来说更实在、更有利,那就是他能够以较低的价格购买到理想的岫玉原料了。这件事儿无论对他还是对其他地区的玉雕师来说,都是一件大事儿。谁都想用最好的玉料,设计最好的作品,琢出最好的玉件,可好的玉料价格上升的速度简直让人吃惊。

比如品质稍好些的岫岩河磨玉的价格是几万元每市斤,成色最好的是几十万元每市斤。究其原因,一是河磨玉产量只有和田玉的百分之一,翡翠的万分之一,且现在原料地河床已翻了几遍,原生料几乎没有,个人手里即使有也不愿出手加工;二是河磨玉玉质黄白、黄绿,很独特,很多人喜欢;三是玉质很硬,品质完全可以同和田玉相媲美;四是我国古老的红山文化玉石基料,很有文化性,通达远古祖先,天地时空,具有唯一性,喜欢红山文化的国内外朋友都很喜欢、崇拜,升值空间巨大。

不过尽管如此,河磨玉同和田玉的价格相比依旧有着天壤之别,曾有新疆、扬州等地的玉雕大师到岫岩专门求购河磨玉。除了稀缺性,大批藏家涌入玉石市场同样助推了玉石价格的飞涨,他们将玉石作为投资的手段,目的在于保值、增值。业内人士套用了一句古诗来形容这种情况: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玉石一半深。”

关于玉石市场的现状,佟一琮曾跟步凡探讨过:“为什么岫玉不能仿效和田玉的经营之路呢?说直白了就是炒作之路。在市场经济的情况下,理性的炒作无可厚非,而且非常必要。你看和田玉,在北、上、广、深、苏大规模举办和田玉高峰论坛,邀请国内顶级专家学者、国内外政府大员和各大媒体参加,重新制定和田玉国际标准,在央视一套黄金剧场滚动播出系列大型人文纪录片《和田玉之上下五千年》,在北京、香港数十笔拍卖会上和田玉大把件拍出十个亿的天价,在各大主要城市的玉石原料集散地造成哄抢的局面,剩下的就是各个玉石专卖店高位大量出货。”

步凡笑道:“这个将来可以有……”

两人哈哈一笑,都明白彼此所指的是什么,更是共同期待着武林集团的鞍山和岫岩两地“首行”。

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白做,武林带着花雪痕和两位下属来到了鞍山。

在鞍山和岫岩,武林受到了市、县两级玉石服务机构的热情接待,接触了相关的领导。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承诺和优惠条件,但由此看出了佟一琮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“玉石匠”。

步凡和程小瑜与武林进行了深入的商谈,也让武林下定了决心。“如果有两位同时加盟,加上小佟的当地资源,我就更有信心把主攻玉种放在岫玉上了。”

佟一琮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,另一半还悬着。

实际上,为了这次的小范围“会见”,佟一琮费了一番心思。程小瑜建议他把商谈的地点设在鞍山最好的酒店,最奢华的会议室。佟一琮想了想,拒绝了她的建议。

佟一琮想起步凡曾经跟他讲过的,奢华的会议室通常都比较大,武林那边四个人,步凡一个人,程小瑜这边至多两个人,佟一琮这边加上李先生等也不过就是三四个人的样子。这样一来,会议室里会显得空空****的。空间的距离感很微妙,不经意间,就拉开了几方面人士的心理距离。

最终,佟一琮把会谈的地点安排在了穆明全羊馆的包间里。大家团团围坐,一边品尝岫岩特色美食,一边谈事儿,效果居然出奇地好。

武林显然很喜欢全羊馆的美味。“这才是真正的东北特色啊!不瞒各位,刚到鞍山安排的福建菜,我完全吃不习惯,那是东北福建菜,并不是我们正宗的福建菜。”

花雪痕也说:“到了东北,我们最想感受和体验的,当然是正宗的东北风格,所以嘛,还是一琮哥哥的安排最合我的心意!”

程小瑜听到这话,将目光飘向了佟一琮。

佟一琮不接她的目光,继续敬酒。

程小瑜会心一笑,算是把小花妹妹对一琮哥哥的情意,心领神会了。

一切都很顺利,武林满意而归。步凡、程小瑜都在期待着。

佟一琮更是如此,满心期待着最后的结果。

然而他期待的结果却迟迟没有到来。佟一琮打电话问候武林,试探口风,武林却一改之前的坚定,显露出犹豫之意。

他又试探着问花雪痕。

花雪痕说:“从岫岩回来后,表哥的态度确实有些犹豫。毕竟不是小投资,表哥慎重考虑也很正常。他本来也是做事谨慎的人,换成谁都会一样吧,毕竟是真金白银地投进去。他想把能想到的风险一一排除,这是必需的呀!”

佟一琮不好再深问。实际上,他对自己从花雪痕那里打探武林集团情况的做法,还是有些不齿的,这样做好像在利用花雪痕对自己的好感。但除了从花雪痕那里“刺探”情报,他也别无他法了。

这一期间,玉石价格的飙升,也让佟一琮喜忧参半。

玉石的价值得到认可和肯定,佟一琮开心,可是看中的玉石原料又因为囊中羞涩而让他望而兴叹。但总体来说,他还是希望岫玉的价格真正实现物有所值。

佟一琮最心疼别人把好玉雕得没了灵性,好好的一块玉,硬给琢得生硬呆板。说好听了是可惜,说难听了就是糟蹋料子。要知道,玉文化诞生于贵族文化,代表着社会群体中的精英们对世间最早的感悟。玉文化的核心是启迪心境,升华人格,提升思想,直至开悟。关于这一点,佟一琮一直觉得,不论是玉雕大师还是玉雕从业者,都应该提升自己的艺术品位和艺术修养。把传统玉雕工艺上升到艺术的高度,让雕琢出的作品更有思想、更有时代特征、更具个性,立足中国传统文化,与西方文化结合。世界各地都有华人,华商是文化传播的有力渠道,通过这个渠道可以让更多华人了解中国传统文化,并将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各地发扬光大。

这些都只是佟一琮的想法,正因为玉石的稀缺性,他在琢玉的时候,遵循的是展现大自然赋予原料的魅力,适材而用。原料好的地方,他会以印象和抽象风格来表现,以保持玉料的珍贵;不好的地方,他会选择用写实的手法来做,放开手脚做工艺,在经过仔细的斟酌和雕刻后,显现玉石的天然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。

人是感情动物,有事有话得有人交流,佟一琮的交流对象是穆小让,他习惯跟她讲心里话,跟她讲他的想法。他知道,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,但至少会用心听。

每每听到佟一琮提起这些,穆小让就劝他:“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儿,别想其他的。”

的确,想了又能如何?佟一琮只能不想。

不过,有一件事儿,他必须想,那便是他和穆小让的婚事。按理说,这事儿不应该再拖下去了,已经水到渠成。可他说,如果不拿出点儿实实在在的成绩,他没资格迎娶穆小让。

穆小让也说:“不急,反正也领完证了,二十多年都等了,不差这一时。”

她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。这点佟一琮心里清楚,安玉尘心里也清楚。

安玉尘便把这事儿说给了索秀珏。

索秀珏说:“是得想个法子,不光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,还有一件事儿,和这事儿一样急迫。一琮无门无派,可是创作出的作品全是精品,风头太劲了、太招风。光是咱们自己说好不成,得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镇镇场。另外也是给这孩子多些人脉,玉石行当,也是人的行当。先把一琮带进去,再让他慢慢磨炼吧!”

比赛这种事儿,要参加,自然得参加最权威的。

一年一度的“天工奖”已经成为中国玉器产业重要的风向标,无论是玉器的款式风格还是增值潜力,每一届的“天工奖”都代表着全国玉雕行业质量和工艺的最高水平。“天工奖”评选活动为玉石雕刻人才开辟了一个交流技艺的平台,为优秀玉石雕刻作品打开了一扇展示的窗口,为玉石文化的普及建立了一个高起点的课堂,也为玉石雕刻艺术品走向市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渠道。

“天工奖”由中国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主办,作品初选方法分为两种,一是广东、阜新、南阳、岫岩、浙江、新疆的作品由各地宝玉石协会在当地集中组织报名和接收参评作品,并以实物进行初评。二是未在列名地区范围内的其他地区,将照片、文字说明和报名表直接寄或送到中宝协进行初评。相关事项都登在了各地相关机构及中宝协网站信息公告上。

在佟一琮之前,岫岩玉雕师获得过“天工奖”的不在少数,对于参加比赛,佟一琮既充满斗志,又忐忑不安。那种心情其实和小学生参加比赛的心情差不多,以前都是看人家比赛,如今自己的作品要拿出来亮相,不知道会取得怎么样的成绩。只要是参加比赛,自然都是奔着第一名去的,奔着得奖去的,可哪能那么容易得奖呢?奖项不是自家菜园的黄瓜、萝卜,想吃就摘。

佟一琮给自己鼓着劲儿,可他心里没底儿,这不是不自信,而是一个自警。参加“天工奖”的都是全国的玉雕精英,他能在其中崭露头角吗?他开始有些患得患失,想要参加,却又担心承受不住失败后的打击,他怕失败,他太需要用成功来证明自己了!

玉雕是个苦活儿。

琢玉离不开水,水凳一侧连着水箱,不断通过细管儿向磨具上流水,整个生产车间里水花、石粉四溅。脏不算个事儿,刺耳的噪声也不算个事儿,让人最难忍受的是要穿着水衣、水裤工作。胶皮做的水衣、水裤在炎热的夏天捂得人像放在热锅里蒸焖一样。冬天水衣水裤贴在人的身上又特别凉,加上双手离不开水的冲洗,那种寒冷像缠脚布一样紧紧裹在身上,使人周身都是冰冷的感觉。琢玉还是一项很危险的活儿,琢玉机是以电动机带动转动轴,再带动磨具进行工作的。磨具分为铁铊和金刚铊两大类,转动的磨具能把玉石雕成各种形状的玉件,对血肉之手的威胁那是时时存在的,弄不好就会拉到手上甚至断掉手指。

佟一琮跟玉魔一样坐在水凳前边琢磨边雕刻,手上出血落伤多少次,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。穆小让时常一边给他抹着药水,一边掉眼泪。他也知道疼,可每当看到自己琢出的作品时,他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。想到自己的作品可能会被人不屑一顾,他的心里又像针扎一样疼。

索秀珏、国大师等很多岫岩玉雕师都来了。名义上是看看他的作品,实际上是给他打气。

“要有信心,不试咋知道咱的东西行不行?”

“摆在一起,才能看出人家强在哪儿,咱差在哪儿,不如人的地方,咱学!超过人家的地方,咱再精细一点儿。”

…………

儿子的心思,当娘的最清楚。佟一琮心不静。一来是因为比赛。对于这次参赛,要说不紧张是骗别人,也是骗自己。二来是因为武林集团的事儿。原来商谈融洽,怎么就悄无声息了?这也太没有道理了。佟一琮安慰自己,凡事尽人事,听天命吧,强求也没用。

可安慰归安慰,佟一琮心里还是放不下。

步凡时常打电话劝他:“有些时候,心里越急,反而越得不到。商场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,你再好好回忆一下,是不是有什么小漏洞被你忽视了?”

佟一琮想了半天,没想出来。

程小瑜也劝他:“不必想太多。武林一直没消息,也可能与咱们这边无关,或许是集团出了些状况。安静等待就好了。”她还补充一句:“别忘了常和那位小花妹妹沟通。”弄得佟一琮哭笑不得。

“我问了,花雪痕好像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。她倒是答应,如果有什么情况,会和我沟通的。”

自此好长一段时间里,佟一琮变得不爱说话、不爱见人,吃饭都是一言不发。一家人受了他的影响,都沉着脸,谁也不瞧谁,谁也不看谁,低头吃着碗里的饭。

晚上,佟一琮躺在**看书,老娘推门进来,手里抱着一个纸箱。他起身,伸手想接过来,老娘拦下了,说了声“不沉”。

老娘把纸箱放到了床边,顺势坐下,佟一琮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,和老娘面对着面。

老娘打开纸箱,从里往外拿东西,一样样摆在**,有他从小到大获得过的三好学生、优秀学生、作文比赛冠军等各类的奖状证书,有他从小到大胡写乱画的美术作品,有他中意过的橡皮泥、玩具枪、弹弓,有他曾经喜欢又扔在一边的唐诗宋词……那些东西一样样地摆在**,像士兵一样地列队,它们沉默着,可好像又都会说话,它们笑着对他说话,不肯停歇,一个个争抢着向他介绍过去,引导他回忆过去。

佟一琮心潮起伏,他没想到,老娘细心地保留着他这么多东西,有些是他曾经在意的,有些是被他不屑一顾丢在一旁的,老娘全当成宝贝似的留着。也许他不在岫岩的每一天,每个夜晚,这些东西就陪伴着老娘,陪着老娘思念儿子,回忆他成长的点点滴滴。

他明白,老娘是在跟他说话,用这些物件和他说:“人生有成有败,不试试,咋知道是成是败呢?结果重要,过程也一样重要,不向前跑,怎么能知道到达终点的滋味呢?”

佛家有顿悟、渐悟一说,佟一琮在这一晚顿悟了,他一下子长大了、成熟了,明白了人生只是一个过程,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,一直坚持向前向上。参加比赛是如此,与武林集团的合作也是如此。

参加比赛的事儿,索秀珏、国大师等人联手帮助佟一琮,初赛、复赛、决赛,每一步都像闯关一样。

冲进决赛后,索秀珏、国大师都告诉他,第一次参赛就能进决赛已经非常难得了,可喜可贺。至于最后的结果,顺其自然。因为凡是冲进决赛的,必是精品佳作。他们还让他有些心理准备,其中虽然也有一些人为操作因素,但总体还是公正的。

佟一琮忐忑着、等待着。终于,结果出来了,他的《拓》获得了“天工奖”!

随后,他和穆小让举行了婚礼。他们的婚礼,简单又隆重,结婚证书和“天工奖”同时成为他们幸福的证明。

步凡特意从上海赶来参加了佟一琮的婚礼。除了厚厚的红包,他还将自己亲手雕刻的一件和田玉挂件作为贺礼送给了佟一琮。

步凡是在前一天赶到的,可是因为婚礼实在是忙乱,两人也没来得及细谈,但步凡将一个确切的消息告诉了他——武林集团的行动已经开始了。

同时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,还有花雪痕,她是在电话里说的。

花雪痕说:“一琮哥哥,没能参加你的婚礼,好遗憾哦!不过,我的礼物你一定收到了吧,那是我特意为你选的手表。还有一个你最想知道的消息,表哥已经确定了,在鞍山建玉石平台!”

佟一琮还是有些不解:“前阵子是不是我招待不周,或者有什么地方让武林先生不满意了?”

花雪痕“哼”了一声:“让人生气的是那个李先生。他竟然问表哥,如果他帮着协调联络,把事情都摆平了,可以给他多少干股!还威胁说,如果不给,他也有他的手段!”

佟一琮顿时明白了原委,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有一些玉雕师总是跟自己不冷不热的,最初他还以为只是因为竞争的关系,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。

花雪痕说:“不过啊,表哥还是看好岫玉。所以,一琮哥哥,加油吧!”

佟一琮把这件事儿简单地说给了步凡。“没想到事情不顺利是因为李先生,我倒真是万万没想到。”

步凡说:“正常,商场上什么样子的人没有?为了自己的利益,贪心啊!不过,这位李先生的道行还是浅了点儿,做法也着急了点儿。一琮,很多公司都有背后的‘大哥’、不露面的‘老总’,以后这种事情你一定要小心着点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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