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“小鬼胡说些什么呢!”

一道洪亮的语声从阿纹头顶传来,接着他的脑袋瓜被人不轻不重地往下摁了一下,阿纹赶紧跳起来,摸着头道:“明爷爷。”

大伙儿也都站起来,“明老。”

须髯花白的明风觉以长剑为拐,虚虚拄着地从阿纹身后绕出来,坐到苏黛让出的位置上,笑呵呵对阿纹说道:“没有亲眼见过便不要乱说,你阿爹真的去过魔界吗?据我所知,有实力能越过黑虚之海去到魔界,又能安全返回中州的人寥寥无几,认真数一数,不过四五个人罢了。”

阿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继而双眼发亮地问道:“那明爷爷您去过魔界吗?”

明风觉捻着胡须道:“老夫虽不曾去过,但曾听风神堡的齐堡主讲过魔界的事——当世曾去往魔界又安然回来的几人中,齐老堡主是一个,碧云洲凤阳城的老城主花恒是一个,还有一个也是碧云洲的人,好像是丹青阁的一名长老……”

他一面说,一面将目光转向苏黛,“青宴山和丹青阁向来交好,苏姑娘既来自青宴山,应该听说过吧?”

苏黛点点头,赶紧吞下一口粥,老实道:“这位长老十多年前就过世了,我曾听丹青阁弟子说起过他,说他在魔界游历过好几年,还接受过魔君的邀请,在魔宫里住过一阵子,他还留下过一本笔记,专门记录了他在魔界的见闻,不过……”

她赧然笑了笑,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,也没去翻阅过这位长老的笔记,所以魔界什么情形,魔族人长什么样这些事我都不知道。”

她说话时,坐在她对面的凌随波目光闪动,一直等她说完住了口,才若无其事地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。

阿纹听得有趣,九子联方也不玩了,只缠着明风觉道:“苏姐姐既不知道,那明爷爷您定是听齐老堡主说过不少魔界的事,您都讲给我们听听吧!”

明风觉扫了一眼殷切注视着自己的众人,见大伙儿面上都是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,便笑道:“你们想知道什么?”

李长安拍拍身边凌随波的肩膀,笑道:“就说说那位魔界少君的事吧!听说这位少君曾把魔宫搅得天翻地覆,就连我们这边对他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,正好今天咱们这里也来了一个“凌随波”,可不是巧得很么?”

大家哄地一声笑出来,阿纹拍着手嚷道,“对对对!话说回来,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,听起来不像魔界的人,倒像咱们中州人一样。”

明风觉目光落在对面的凌随波脸上,后者唇角上挑,略微流露出一丝笑意,陷在高眉骨下的深邃双眼只微微眯了眯,事不关己地定睛注视着面前火堆。

明风觉清了清嗓子,斟酌着词句道:“齐老堡主的确讲过不少这位魔界少君的事……据说,当今这一代的魔君朔翌早年曾单枪匹马越过黑虚之海,在中州大地上游历过一段时间,这位少君,便是他在游历期间,与一名姓凌的中州女子共同孕育的,这名女子在跟着魔君去往魔界的途中死在黑虚之海上,为了纪念这位女子,魔君把她刚产下的男婴取名为凌随波,将这女子的尸首放入黑虚之海中,随波飘逐。”

阿纹惊叹一声,“原来是这样!后来呢?”

明风觉再朝凌随波看了一眼,见后者仍是没什么反应,只得应大家的热情要求继续往下讲。

“……魔君回到魔界正遇上魔界叛乱,这一平叛就平了五年,等五年后魔君回到魔宫,已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孩子。”

“为什么?”阿纹睁着亮晶晶的双眼,大声问道。

明风觉叹了一声,“魔君是个多情的人,何况魔族女子多妖娆艳丽,他在征战平叛的过程中又娶了多个部落送来联姻的女子,早就将那姓凌的中州女子忘在脑后了,自然也就忘了与她所生的这个混血男孩——这个男孩是怎样长大的,长大的过程中又经历了些什么,没有人知道,也没有人在意,直到十年之后魔宫挑选继承人,这个男孩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。”

大家听得津津有味,赵三又适时送上新一轮的热粥。

明风觉端着碗,呵呵笑道:“当时齐老堡主正好呆在魔宫所在的堙城,也亲眼见到了那场惊天动地血流成河的选拔之战,说起来,正好是十年前的事……”

“怎么会血流成河?”阿纹往明风觉身边凑了凑,好奇地问。

明风觉抬手摸了摸阿纹的头,沉吟道:“魔洲大陆幅员辽阔,物产之丰令人惊叹,魔族人开化却晚于中州人,不仅不懂什么是非善恶,而且长期都处于弱肉强食的你争我夺之中,即使先代魔君一统魔界后这种情况有了很大改善,但魔族人的生活方式和观念仍是陈旧落后的,他们只崇尚武力和血统,只要拥有魔君血统的人都可参与下一届魔君的选拔,这种选拔其实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厮杀血搏,不择手段,不论生死,极之残酷,但却被视作理所当然。”

青芜面色发白,不觉抚着肚子问道:“都是魔君自己的孩子,难道魔君不会心疼么?”

明风觉摇头笑道:“魔君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,何况他的儿女统共不下百人,堪称历届魔君之最……只有母族地位高,血统高贵、资质潜力好的孩子才会被养在魔宫里,准备黑月大祭到来时的选拔——老夫曾听齐老堡主详细说起过十年前的那次祭日选拔,当夜黑月祭典完成后,魔宫外的玄星格斗场边上,已经站了大大小小七八十个人,都是经血统认定后的魔君儿女,称为魔主。”

众人听得入了神,就连苏黛也暂时放下心中正在琢磨的那架机关冲车,聚精会神地听明老讲述那根本与他们无关的魔界往事。

凌随波取下腰上一个水囊,慢慢拨开囊塞,仰头喝了一口清水。

明风觉朝他又看了一眼,见他只是垂眸把玩着手中水囊,似乎并无任何不悦之色,心下微微叹口气,才又接着往下说。

“……所有的魔主,只要满了十五岁,无论男女,都有资格来争夺少君之位,选拔开始之前,魔君突然想起了自己从没过问过的那个叫凌随波的儿子,忆起那孩子也正好年满十五,便命人去魔宫各处寻找这个孩子……”

他一面说,一面有意无意地瞟着凌随波,苏黛正好抬头,将明风觉的神色都看在眼里。

“……这一找之下,才发觉当年魔君指派来照顾这个孩子的魔仆早已死去,而那老仆死后再无人管他,这孩子便独自在魔宫后山的囚崖下游**,与厉兽百鬼为伍,被人找到带上格斗场的时候,看上去肮脏瘦弱,浑身都是伤。”

“好可怜!”阿纹听明老说完,不由叫了一声,“不过这样都能长大成人的孩子,一定就是最凶狠最厉害的吧,难怪他最后能夺得少君之位!”

这话引来了众人的附和之声,凌随波把玩着水囊的手顿了顿,转头朝那孩子看了一眼,眼尾的余光瞟过他身边的苏黛,见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,便悄无声息地笑了笑,向她举了举水囊,迎着她的目光慢悠悠喝了一口。

苏黛面现戒备之色,撇开目光。

明风觉已经说到了紧要处,“……格斗从月蚀初亏时开始,半影过后,场上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人,盈月渐满之时,场中只剩下几名自小被养在魔宫里,得到严格训练的年长魔主,而这位魔族混血少年凌随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居然一直站在格斗场上,而且挺到了最后……每位魔主都有自己的拥护者,决斗厮杀中没有一个人替他欢呼,他便在这些拥护者怨毒的目光和咒骂声中,打倒了最后一名魔主,成为站在血泊之中的唯一一人……”

众人的目光都偷偷往凌随波身上瞟,阿纹咽了咽口水,瞧着凌随波问明风觉,“明爷爷,那……那您知道这位凌少君长什么样吗?”

明风觉笑道:“老夫怎知?这一切都是听齐老堡主讲的,据他说,魔族男人大都身形魁梧,骨架巨大,长相各有怪异之处,这位凌少君长什么样他也并没有说过。”

“骨架巨大?长相怪异?”阿纹松了口气,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也对,那位魔界少君既如此厉害,想来也不至于在沙海中伤了腿,而且新来的这位凌大哥又长得这么好看……”

阿纹这话说得直白,众人顿时哄然大笑,李长安忙对凌随波道:“小孩子说话没规矩,凌兄别放在心上——话说回来,你和这位魔界少君同名同姓,也难怪他多想。”

凌随波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地扯起裤管,瞧了瞧自己腿上的伤。

阿纹又问:“明爷爷,那后来呢?”

明风觉道:“事后魔君力排众议,立他为少君,并准备替他重新取个名字,谁知这位凌少君拒不改名,还因此事与魔君发生了好几次极大的冲突,每次都闹得魔宫内外人尽皆知,而魔界近年来动**不安,凌随波自十五岁起便替魔君四处平乱,魔君少不了这个臂膀,最后也只得妥协。”

众人听得意犹未尽,明风觉却不再讲,转而说起了明日的安排。

赵三整理着锅灶,笑道:“长安今日受了伤,明日我带队去沙海吧。”

李长安不同意,“我这伤没啥,睡一觉就差不多了,你走了谁给我们熬粥?能把这么清的粥熬得这么香,其他人可没这个本事!”

大伙儿再次欢笑起来,月上中天,寒风穿梭,火堆边的人陆陆续续地起身。

苏黛扶着明老往棚屋走。

“明老,晚饭前那位凌随波跟您都说了什么?”进了门,她放下帘子,小声问,“他真是来自北离洲的阿勒族么?”

“……你看出来了?”明风觉盯了她一眼,“这事不要声张,你就当不知道好了,自有老夫去与他周旋。”

苏黛听他这么一说,心下一沉,忙道:“他想干什么?”

“不清楚,”明风觉脸色沉肃,“他只说所有人的性命如今都掌在他手里,要老夫配合他,如若不听他的话,可能十天之后,我们一个人也别想走出这片沙海。”

苏黛愣了愣,咬牙道:“他果然不怀好意!”

明风觉眉头紧皱,捂住胸口急咳一阵。

“您怎么了?”苏黛赶紧递来一杯茶,“不是这咳症都好些了么?”

明风觉接过茶喝了两口,缓了一阵才道,“之前动了手,这时还有些岔气。”

“动了手?和谁?凌随波?”苏黛急道,“他真的胁迫您?”

明风觉摆摆手,“是老夫先试探他的,险些便得手了,只可惜此人虽有伤在身,实力仍是深不可测。”

“哎呀!”苏黛悔得直跺脚,“我们怎么就把这煞星给弄来了!”

明风觉轻叹一声,“这事既不怪你,也不怪长安,这位未来的魔君既起了心要挟持大伙儿,又岂是你们能拦得住的?他的身世你也都知道了,这样长大的人性子必定乖戾……如今只能先顺着他,走一步看一步,万事小心为妙,切不可与他起冲突。”

苏黛皱眉道:“都这节骨眼上了,眼见两个多月的辛苦就快有个结果,这又节外生枝——”

明风觉安抚地说道:“车到山前必有路,你倒不必太过忧心——再不济还有老夫在,他虽强,想来并非没有弱点……”

苏黛沉默不语,抚着腕上的那只宽边木镯,指头下意识地按下如米粒凸起的小小按钮,木镯子带着一圈细刃飞转起来,搅起一阵气旋。

“听老夫的话,别去惹他,也不要向其他人透露他的身份,先摸清他的真正意图再说。”

“嗯,”苏黛轻敛眉目,按下开关停了木镯,应了一声,“明老放心,我不惹他。”

从明老棚屋出来后,苏黛将斗篷上的风帽扣在头上,往一处谷地走去。

月色清幽,覆了一层清霜的草地湿漉漉的,山谷中夜雾弥漫,如同笼了一层轻纱,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是一片沉寂的黑,偶有荧光闪动,大约是隐藏的山兽正在暗处窥探。

她加快了脚步,不多时前方树影间现出一架庞然大物,其形怪异,似船非船,似车非车,整个木制的网架前后收拢,中部最宽处两丈有余,最高处约有一丈,远远看去有点像一枚巨型的橄榄,橄榄的下部安装了四个粗重宽硕的木轮。

周围的草地上散着一块块以野兽皮毛拼接而成的厚实毡毯,只待完工后盖到那架木网上,用于抵御风沙和一般的攻击。

苏黛走到这架冲车的前方,摘下风帽检查着锥头的风轮。

这时草弄间响起了细微的悉索之声,她转过头,看见草地上有金色的长蛇快速游来,正蹙眉间,那蛇已经缠上了她的小腿,接着游移往上,缚住了她的大腿和腰部。

“……得罪了。”头顶上方传来醇厚而低沉的声音,缠绞在身上的软蛇化为金色的鞭子,一圈圈地缚在她身体上,令她动弹不得。

“我无意冒犯,”身后的男人拽了拽鞭尾,略松了松捆缚的力道,缓慢而带着几分艰涩地说道:“但有些话,得来跟你聊一聊。”

“难道你和人聊天都要先把人绑起来么?”苏黛并不挣扎,垂睫瞧着手臂上的钢鞭,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,她腰上缠着的钢鞭顿时紧了一紧。

“你浑身都是刺,”他低声笑了笑,“我现下腿脚不便,为防万一,还是这般说完后,再放了你。”

苏黛不答,束在纤细腰身上的腰带倏然弹出一排尖刺,隔着斗篷向后挑出,身后人“噫”了一声闪身躲开,手上拽着的钢鞭将人一带,苏黛随势转身一扑,手腕上的木镯飞速旋转起来,绞向男人咽喉。

“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绞烂你的喉咙……凌少君?”她清嗓微沉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迎着月光一湛,那光芒中闪现着几分沉着和势在必得,并没有预料中的慌乱和恐惧。

飞转的木镯堪堪停在轻颤的喉结处,气流被搅动,寒意一波波直扑过来,男人颈上的肌肤起了一粒粒细小的疙瘩,散在颈间的褐色发丝细微飞起。

“原来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,”他嘴角扯了扯,唇角再次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,“对了,你是姓苏吧?”

带着几分恶意的,紧缠在她身上的钢鞭又化作了金色滑腻的软蛇,鞭头幻化成的蛇头恶毒地昂着蛇颈,在两人相距不到半尺的身躯间游移不定,蛇头与少女的眼睛齐平,却只到男人微微鼓动的胸口处。

舌信嘶嘶,两粒赤红的蛇眼泛着阴险的幽光,紧紧盯着那张清颜素面伺机而动。

“把你的蛇鞭松开,”苏黛扬了扬举起的手臂,令那飞转的木镯再前进一分,“如你所说,我身上厉害的玩意儿很多,随时可以把你的东西绞碎。”

凌随波深眸微弯,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,“我信你有这个本事,不过这蛇鞭是我魔魂所化,你把它绞成灰也无妨……姑娘的手臂举了这么久,不觉得酸么?”

蛇头陡然向后一扑,化为千丝万缕的金线钻入她手腕上那只旋动的木镯,咯吱几声,木镯破裂溅开,一道道金线紧接着缠上细腕,在那细致的肌肤上勒出几圈青痕。

苏黛眉心一绞,一排贝齿咬得下唇发白,“早知就不救你了。”

“姑娘其实不必介怀,”男人褐眉轻挑,微翘的唇角仿似无害,又似藏着几分肆意和张狂,“区区几只沙妖,我还没放在心上,你救不救我,都是一样。”

苏黛轻哼一声,清容冷凛,“你隐瞒身份,混到我们这里,到底想干什么?”

“我本来没想隐藏身份的,可我主动向你们那位明老坦诚身份,他居然如临大敌,还使出了杀招欲置我于死地,我这才不得不改变主意,”凌随波徐徐道,“既然你们中州人对我们魔族人有这样大的恶意,那就先瞒着吧,若是你们都来找我麻烦,我懒得应付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

他说话仍是说得很慢,但说得多了,竟不知不觉流畅了几分,语调也不似先前那般怪异十足。

苏黛垂眸,瞧着腰上徐徐滑动的蛇鞭冷笑道:“你这般绑着我,你倒说说看,是我们对你有恶意?还是你对我们有恶意?”

缠在她身上的金鞭不松反紧,凌随波笑道:“无所谓,反正你们只要一听到一个“魔”字便避如蛇蝎,这也没错,用你们的话说,我们的确杀人如麻,不懂是非善恶……”

苏黛狠狠瞪着他,“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?”

“他们说你做了这样一个东西,可以抵抗沙暴和沙妖,看来你很有能耐,”凌随波眼眸微眯,抬眼看向她身后那架巨大的木架冲车,“所以从现在起,你得听我的,我说什么,你就做什么。”

“凭什么?”苏黛秀目圆睁,愤然怒视着他。

凌随波高大的身躯斜斜俯下来,阴影全然笼罩住她,他身上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气势再次沉沉压下来,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背着月光,石雕一般的五官越发深沉而幽邃,收敛了笑容的薄唇紧抿,像刀刃一般锐利而危险。

“凭什么?就凭这个。”他唇角微翘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金蛇从苏黛的手臂上溜下来,扭曲着缠上不远处的那架冲车,蛇尾阴毒地游进锥头下的齿轮处,“咔嚓”一声,一个木制齿轮被绞坏,四分五裂地崩开。

苏黛脸色一白,“住手!”

刚刚钻进风轮的蛇尾颤颤悠悠停住了,凌随波俯视着她,嗓音如浓郁的美酒一般清醇动听,语气却冰冷而盛气凌人,“不听我的话,或许惹怒了我,后果是什么,我想你和那位明老都很清楚。”

他退到一丈开外后,缠在苏黛身上的蛇鞭一松,连着缩回来的蛇尾掉落到草地上,转眼间便灵活地游入凌随波脚下,从下往上钻入他袖中。

他收了金鞭,扭头便走。

苏黛脑中轰然一响,自腰带中抽出一枚短剑,不顾一切抢上前去。

这冲车是她穷尽心力,殚精竭虑之下以手中为数不多的材料工具挖空心思制成的,虽然被毁坏的部分修补起来并不困难,但也足以让她心生怨怒,比刚才身体被凌随波以金鞭缚住之时更为光火。

凌随波右足微跛,走得并不快,听见身后风声凌厉,刚一转身,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剑在月光下一晃,剑光破开化为三支细剑飞刺而来,他微一偏头,轻扬双臂,以手掌一左一右接住两支,最后一支险险从他眼前掠过,几乎是贴着额带飞出。

双手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异样之感,他忙甩开掌中之物,将双掌举起细看,原来那两柄细剑上附有几根尖刺和倒钩,此刻深深埋进掌心皮肤之下,虽并不如何疼痛,但却有一股酸麻之感。

趁他分心审视掌心之际,苏黛急速退开,一张丝网从她手中飞出弹开,自上而下网来,将凌随波从头到尾罩了个结结实实,金丝网边的丝绳一收,被她打了个结,栓在旁边一段树干上。

她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,拍手一笑,“好了!你有蛇鞭,我有金丝网,这金丝网是我用师姐缝制人偶的金线所制,烧不坏也弄不断,我看你还怎么逞凶!”

被丝网罩住的凌随波默不作声,并不挣扎,只静静注视着心情大好的姑娘,目光中现出几丝怪异的神色。

苏黛搬来一块一尺余高的石头,踩上后仍觉得双目无法与他平视,遂另寻了一块更高些的石头,试了试高度,满意地站上去。

冰鉴一般的月轮高悬于天际,月光正好照在凌随波脸上,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美得有些异样的脸,手中短剑剑尖挑开金丝网,在他脸上轻轻划着圈。

凌随波扬睫,浓密睫毛下双眸异光闪闪,“放开我。”

“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”苏黛面上颇有得色,“凌少君,你挑衅在先,又弄坏了我的冲车,要我放了你,你首先得交代,你处心积虑挟持大伙儿,究竟想干什么?”

凌随波不答,斜目望了望几如圆盘的满月,只沉声重复道:“放了我,不然你会后悔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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