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M 07:02

刘老师像是吓傻了,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,不住地嘟囔着:怎么办怎么办。

我也着着实实地被吓坏了,同样杀人赚钱的手法我在小说里不止一次地写到过,但自己真的遇到,却怎么也不能保持冷静了。

农民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一种人。无知者无畏,他们不懂法律,也不怕什么报应,他们什么样的狠事都做得出。我并不是贬低农民,而是对他们拥有的巨大力量无比崇敬,连整个新中国都是他们打仗赢回来的,千百年来,农民造反推翻政权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,而且每一次他们都比所谓的正规军更狠,更有战斗力,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呢?他们绝对是当今社会被忽视的最重要的一部分。

但此刻,我脑子里浮现的,却是曾经看过和听过的关于农民的事。他们打起架来完全不顾生死,可以冲到仇人家里拉响身上的雷管引线,他们要杀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,随处可见的剧毒农药,锋利的农具,全都是杀人利器。甚至在这荒山野岭挖几个深坑,还有村后那个深不见底的溶洞,全都是抛尸弃尸的绝好地方。需要的话他们还可以做彼此的时间证人,同村的村民大多有着血缘关系,他们团结无比,下定决心做什么,就没有做不成的事。

可我到哪里去弄十万块钱来?父亲还在住院,医药费都还在排队等着那个倒闭单位报销,母亲的退休工资只够他们凑合着买点小菜过活,我不能向他们伸手。去借?也行不通,我认识的同行写手大多跟我差不多层次,每个月干巴巴的两三千块钱稿费,只够糊口的,有些人混的还不如我,朝不保夕。真正的大牌谁会把我这样的小角色当朋友,只有在需要做宣传写书评的时候才招呼一下而已,求他们芝麻豆子大的事还得求爷爷告奶奶,借十万块,想都别想。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,我早就知道了,最好的考验就是向对方借钱,正因为我知道很多人经不起这个考验,也就不用提这事了免得伤了和气,今后还得在圈子里混,尴尬。

但我弄不来十万块,就会死?我的命就值十万块?这真是个很不错的笑话,可惜,知道的人只有我一个。

他们真的会去为我买份意外伤害保险吗?如果我真的弄来了十万块,他们怎么可能还会饶过我,我都听到了他们的秘密,他们要绑架这群学生的大秘密,这可是价值五千万的秘密啊。这一定之是缓兵之计,他们暂时没空杀我,于是想在我身上多弄点钱罢了,就算是我真的弄来了十万块,他们还是一样要我的命,如果没人来救我,我就死定了!

想到这里,我心灰意冷,连身上也开始发冷。可这么下去不行,我不是自认为神经够粗吗,不能坐以待毙,我得发动刘老师跟我一起逃跑,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大,事情不到最后一分钟我们谁都不知道结果!

“刘老师,刘老师,你好些没?”我推了推他。

“原来是你,小石,你也被关在这里了?你说咱们会死吗?这群人真是……心狠手辣啊。一群莽夫,莽夫啊!”刘老师的确有点读书读多了的迂腐,都什么时候了,还在长吁短叹。

“刘老师,咱们得想办法逃。”我也顾不得许多了,发动群众才是当务之急。

“逃?逃得出吗?你看他们的样子,一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,我也想到了,就算我把那些孩子的资料都告诉他们,他们也不会给我钱,更不会让我活。我死定了。”刘老师居然这么悲观,这可是我没想到的。平日里和他打过的交道不多,但他看起来还是挺阳光的一个人,没想到一出事就没种了,连抗争都不想一下。

“刘老师,相信我,只要咱们还活着,就会希望的。就算他们有计划,那也肯定有漏洞,只要咱们保持住体力和精力,抓住机会就逃!”我尽量帮他树立信心。

“唉,没办法的,还是想想怎么写遗书吧。”他这副样子太让我失望了。

见他不配合,我也不好多说什么,只好回到沙发上,继续想着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如何应变。刘老师像是万念俱灰的样子,只是抱着腿窝在角落里,动也不动,我能听到他在不住的叹气,以及,用手指抠那个带锁小柜子的缝隙。

很多人都有某种习惯性的态势语言,尤其是在这种无助的情况下,这种语言的表达往往更明显。刘老师的态势语言就是抠东西,他一思考问题就爱做这个动作。以前我见过一次,他喜欢在讲课的时候抠讲台上的缝隙,那些粉笔灰被他抠得每个指甲都是,然后他轻轻地弹掉,接着抠。我曾经怀疑过,如果不让他抠是否连课都讲不了。

但现在,刘老师的这个动作就有点强迫症的症状了。这密室里的小柜子当然是没有粉笔灰的,而他的指甲已经被木刺扎得出血了。他难道不疼吗?

“刘老师,你不疼吗?”我看不下去了,叫了他一声。

“疼,但是疼的舒服。人在痛苦的时候大脑会分泌一种内啡肽,其作用甚至超过咖啡因,被称为脑内鸦片,不仅提神,还会带来某种愉悦感。我现在也顾不得疼了,我得让自己保持精神,万一睡着了那些人冲进来,我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。”刘老师在黑暗中冲我笑笑,解释道。

“你能如此有条理地分析什么内啡肽,根本不像会死的人嘛。”我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。

“死这种事,谁又能说得清呢。唉,时也命也罢了。”没想到刚刚才精神了一下,他马上就陷入了悲观中。

我什么也不想说了,就算是真的出事了,保有求生意志的人也会比他这种悲观的窝囊废活得时间长!我躺回沙发,准备打个小盹保持体力,既然不能吃,那就只能睡了,眼下那些暴民也不会马上回来,学生们也在吃晚饭,第一天到达的晚上,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。

不知不觉中,我闭上了眼睛,想让自己尽快进入睡眠恢复精神。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朝着沙发旁边的墙壁抠去,指甲摩擦着墙纸,颗粒状的花纹,小小的疼,但绝对不致命。果真有种痛并快乐着的神奇体验,肌肉不自觉地放松了,额头上那一块撞坏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,身上那些酸痛的地方也没那么难受了。内啡肽,以前也在书上看到过,没想到居然是真的。脑内鸦片,名副其实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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